此刻，山間小溪。

“可惡啊，這林子裏的惡鳥怎的這樣多！”路伯撩起水往身上潑，嘴裏不停地罵罵咧咧。

“若非我為了抓妖將功贖罪，被封了九成功力，哪會淪落至此！”話落他狠狠地把自己摔進漫過膝蓋的河流，郁悶至極。

以他現在的功力，只能做到簡單的“以物易物”。

凈身術？

做不到，太奢侈了。

他這身裝扮就是拿樹葉子和家裏庫房中的存貨交換變出來的，給陸萱的那身衣服也是同理。那是他的鮫人好友送他徒弟的禮物。

這下好了，徒弟的禮物被送人了，回去之後還不知要拿什麽東西去哄。

真是便宜那姑娘了。

這樣下去，能不能抓到白曄先不說，找到都難說。

陸萱懷裏抱著小白，快步跑下山去，尋找路伯口中的村子。

她想既然是村子的話，裏面肯定住著村醫，有醫生小白就有救。

這樣想著，陸萱腳下的步伐也逐漸加快，沒過多久就看到了一座座土坯房。

因為天氣太熱，外面都沒什麽人，只有零星幾個老爺爺躺在大樹底下的椅子上搖著蒲扇乘涼。

陸萱走到一個老爺爺面前，問道：“老伯，您知道醫生住哪兒嗎？就是大夫！”

老伯睜開眼睛，看著面前這個奇裝異服（其實只是覺得口罩奇怪）的女娃，扇子往身後一擺，說：“俺孫女就是，你去找她。”

陸萱道謝，連忙進屋，不過就算很急，她也克制地停在門口敲了敲門。

“大夫在嗎？”

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撩開裏屋的簾子走出來，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陸萱，問：“找我？”

“對，我的貓受傷了。”陸萱把昏迷不醒的小白抱過去。

女孩粗略地看了一下它的傷勢，搖了搖頭：“它活不了多久了。”

“不，他會活下來的，大夫請你救救他！”陸萱上前哀求，卻被女孩潑了冷水。

“我沒那個本事讓它起死回生，你還是找個好地方把它埋了吧。”

陸萱仍不肯放棄，她要跪下來求，卻被對方眼疾手快扶住了。

女孩搖搖頭，說：“不是我不想救，而是我救不了，它傷的太重，沒有合適的藥，我的方子藥性太強，可它現在已經虛弱到經受不住一點刺激了。”

說的也是，天道劈的雷，凡間哪有藥可醫？

“林丫頭，你家裏來客人啦？”一道蒼老的聲音自背後傳來。

“孟奶奶，你來了。”女孩招呼她進屋。

“孟奶奶，今天帶了些什麽藥啊？”她給這位老太太倒了杯茶水，待到老奶奶喝完才問道。

“今天只有一些蒲公英、馬蹄草和魚腥草，沒啥有用的，你看著收吧。”

“得嘞。”

這個林丫頭已經拒絕她了，陸萱決定抱著小白去找其他人試試，不是常說高手在民間嗎？

她運氣好的話，說不定能像抽獎一樣遇到某個一流高手。

她的運氣一向很好。

陸萱轉身欲走，被那位老太太叫住了。

“這位小姑娘，那是你的貓嗎？”老太太從進來的時候就註意到了陸萱手裏的小白。

“嗯。”

“能讓我看看嗎？”

陸萱把小白抱到老太跟前。

“這可憐見的貓，我那兒有個寶貝或許有用，你跟我去一趟吧。”

陸萱眼裏頓時有了光亮：“真的嗎？”

老太點了點頭。

陸萱跟著這位孟奶奶走了大概半個小時，走到一處破敗的廟前。

這其實就是半人高的土房子，裏面貼了張看不清楚是什麽神仙的畫。

“你先拜一拜。”

陸萱沒問為什麽，她照著做了。老奶奶欣慰地點了點頭，然後帶著她回了自己的家。

孟奶奶家有一個挺大的院子，院子裏有放曬幹草藥的架子，還有一棵粗壯的樹，枝繁葉茂，遮住了大半個庭院，樹蔭下還擺著一副石桌凳，進去之後能聞見濃郁的草藥味兒。

她讓陸萱坐在外面的石凳上。

陸萱抱著小白，坐下之後才發現自己手心裏還攥著珍珠。

現在小白這麽虛弱，要是再吸取它的妖力也太不負責了。她把珍珠放進了衣服內側口袋。

再等等，她心說。

沒過多久，孟奶奶端著一盆泡著藥草的水出來了，她將盆放在石桌上，對陸萱說：“把它放進去。”

陸萱猶豫了，問她：“這樣不會刺激得它很疼嗎？”

“不會。”

陸萱將信將疑地把小白輕輕放了進去，然後一只手托著它的頭不至於讓其沒過水面。

孟奶奶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樣子，問道：“姑娘，這是你的貓嗎？”

陸萱猶豫了一會兒說：“不是。”

“不是你的貓還能不遺餘力地救它，姑娘真是菩薩心腸。”

陸萱不好意思受到誇讚，搖頭道：“不是的，雖然不是我的貓，但是它對我來說很重要。”

孟奶奶又問：“它有名字嗎？”

“有，叫白……”

“白？”

“叫小白。”陸萱回道。

“小白，真是可愛的名字。”孟奶奶笑了笑，說，“我以前也養過一只貓，我叫它煤球。”

她說煤球當初是她從一群孩子腳下救出來的，當時煤球被踢壞了一只眼睛，還斷了一條後腿。

“當時都說黑貓不吉利，會讓人倒黴，我偏不信這個邪，黑貓白貓，抓住老鼠就是好貓。”她的眼睛是看著小白的，但思緒卻飄到了遠方。

煤球雖然瞎了一只眼，瘸了一條腿，但是它能吃能喝，能跑能跳，時不時還能捉條魚回來，倒是陪了她幾年。

村裏發了瘟疫，家裏除了她全都感染了，她抱著煤球跑到山上住了一陣子。

後來她下山遇到一個大夫，那人教她學醫，治療一些平常的小病小痛，還給了她一個秘方。

“什麽秘方？”陸萱好奇地問道。

孟奶奶笑了笑，說：“那人告訴我他是個神仙，因為犯了天界的律法被貶下來祛除瘟疫，但是法力被封了。我剛遇到他的時候，他差點跟路邊的乞丐打成一團，因為他搶了別人的吃食，當時我口袋裏還有兩個紅薯，想也沒想就拿給他了，結果他就纏著我說要教我學醫，還說我要是投胎想做個大戶人家的千金，就在奈何橋前喚他，他能托鬼仙給我行個方便。”

“我知道他是誆我的，這世道裝神弄鬼的人多了去了，但是他教的本事卻是真的，他救了全村的人。”

孟奶奶又從口袋裏拿出一方手帕，裏面包著什麽，她一層層打開，露出了裏面八卦形狀的翡翠玉佩。

她把玉佩泡進水裏，接著陸萱就發現水面泛起了一層淡綠色的熒光。

小白身上的傷竟有慢慢愈合的趨勢。

孟奶奶說：“他給我留了這個東西，說拿來泡澡可以延年益壽。後來有次上山采藥，我不小心崴了腳，晚上用它泡腳的時候就莫名其妙地好了。從那之後我就在想，是不是所有的傷口都能被治愈，於是我把煤球放進了木盆。你猜怎麽著？”

陸萱語氣有些激動：“它好了嗎？”

孟奶奶點了點頭：“它的後腿變得有力了，眼睛也有神了，直接跳出了盆，濺了我一身水。後來捉回來的魚也更多了。”

陸萱“哇”了一聲：“那他或許真的是神仙也說不定，奶奶您可真有福氣。”

孟奶奶笑了笑，她有些懷念地看著小白，說：“可是突然有一天，煤球消失了，我翻遍了整座山也沒找到它。”

陸萱見她情緒低落，忙安慰道：“黑貓都是通靈的，或許是成仙了呢。”

孟奶奶被她逗笑，打趣道：“成不成仙我不知道，但是我相信它肯定在哪裏好好地活著。”

小白的傷勢逐漸好轉，陸萱萬分期待地看著它，嘴角不經意上揚，她希望這次小白醒來之後不會討厭自己，不然吸取妖力就難了。

孟奶奶看見了陸萱手背的抓痕，提醒道：“把你的手也放進去。”

“好嘞。”

陸萱開心地跟孟奶奶扯東扯西，完全沒註意到自己的五官開始慢慢發生變化。

或許是因為戴著口罩的緣故，孟奶奶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。尤其是陸萱這雙眼睛並非是藍色，而是她本人的黑色瞳孔。

“不過，姑娘臉上這塊布是做什麽的？”她已經好奇了很久了。

陸萱介紹道：“這個啊，這個叫‘口罩’，用來擋灰塵擋病毒的，是我們家那邊獨有的東西。”

說完就拿下口罩遞給了她。

反正小白也沒醒，她待會兒再戴上就好了。

孟奶奶接過口罩細細察看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，說：“是個好東西，看起來也小巧精致，我回頭也做一些試試。”

“好，奶奶您就直接叫我陸萱就好了。”

“行。”

“那我方便知道奶奶的名字嗎？奶奶人美心善，名字肯定也很好聽吧？”

孟奶奶被她逗得直樂呵，笑道：“奶奶我可不算美人。想當年，村子裏那些毛頭小子嘴上嚷著自己力氣大，但是掰手腕回回都是我贏，我就是個實打實的假小子，也不喜歡蓄長發，曾經還有鄰村的姑娘給我送手絹，我剛一開口人家就氣沖沖地走了，壓根想不到我是姑娘家。”

“沒想到奶奶年輕的時候這麽厲害。”陸萱適時吹彩虹屁。

“好漢不提當年勇，我呀，現在只能走走路爬爬山賣賣草藥了。”

“奶奶身子骨硬朗著呢，到現在也是好漢一條！”

“哈哈哈……你這孩子。”

“所以奶奶的芳名能告訴我嗎？”陸萱睜著滴溜溜的大眼睛望著她道。

“當然可以，奶奶姓孟，單字一個玲。”

陸萱十分詫異，不僅僅是因為“孟玲”這個熟悉的名字，還因為此刻小白也悠悠轉醒，與此同時，那個尋找小白行蹤的路伯也殺到了門口。

他嘴裏大喊著：“誰動了我的寶貝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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